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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守卫

  156 守卫 (第1/2页)
  
  北城门内是一片空地,被高墙围着,只有三条街道通往漆黑。通向城楼的道路已经被石块封死,推开沉重的城门,冲入城中的北戎兵将们,有的借着城头火把的余光跑入街道,有的搭起人梯,想攻上城门。城门上持了短弩的兵士一轮轮地出现,城门下的死尸迅速堆积起来,竟然可以成梯而上,但是怎么也登不上去。
  
  其他人见到攻打城门如此艰难,也多选择了跑入街道。只是那些街道里静悄悄的,黑乎乎的,像是张开的恶兽之口……
  
  城墙上杀声震天,镇北侯沈毅沈坚都在上面分段作战,指挥的□□手和刀斧手们轮流向前,将登上了城头的北戎人一次次打下去。季文昭来回走,遍观全局。齐从林在高处叫喊着强弩发射,让冲到城下的敌人不至于过于拥挤,城上无法对付。城内,候补的沈家军兵士们听从命令依次上城,段增带着平民百姓在城墙内侧穿梭,把受伤的兵士马上抬下去,送往城中……
  
  这些纷乱都没有让严氏分心,她目不转睛,过了一段时间,抬手挥了一下。旁边一直等着她的信号的四个大汉吆喝着将一支粗大的铁棍从石中拔出,然后拉着铁索,借着大滑轮的力量,将北城门上悬在半空的大铁栅栏门缓缓地放了下来。
  
  铁门哐当地落在了地上,一下子就断开了后面要攻入城中的敌兵。许多人攀援着铁门想往上爬,自然被城上的人居高临下地射了下去。
  
  隔着铁栅栏门,北戎人都能隐约看到城里的街道,奇怪那些冲入城中的几千人,怎么就没有人再出来,里应外合地把城门再打开呢?
  
  那些冲入迷城的人其实也想回去,真不想在这可怕的街道里待着。
  
  他们走着走着,就有箭从墙中射出,街道上的人就倒下半数。或者,窄狭的街道稍微有些上坡,十几个人刚走上去,一个大圆石就从前面滚来,后面还有人同木头推着!任你再彪悍,也顶不住千斤之重的石球,一下就被冲倒在地……后面跟着的人就结束了倒地者的性命。那边有人用密集的箭弩止住来人,人们把巨石推上小坡,把尸体拖走,再让人进来……一小队人刚一转弯,就有一排石斧自黑暗里掉了下来,活生生将人砍倒在地……明明前面的人走过了,末尾的几个人却突然发现脚下一空,一声叫就落入了满是铁锥的陷阱。旁边的人将铁板推回原位,陷阱下面是宽阔的地道,里面的人将死伤的人用长叉从锥上摘下,拉绳子给个信号,守陷阱的人就知道下面空了,可以再往下放人了……甚至有小队的人在行进中,忽然发现墙壁在变窄!他们不知道所谓街两边的墙壁实际是厚木板,那边用三角架稳定了,一边几十个人合力齐推,用两边墙壁紧紧压迫住中间的人,不容他们反抗,上面有人极近地挥下了长刀……至于沿街的门户,更不能进去。一进去,就是个单独的屠宰场,里面各种网、笼子、木棒……应有尽有,沿街的院落里到处是惨叫声,没有几个人能跑出来……
  
  这是一个燕城的不眠之夜,全城的平民百姓大多在街上,青壮年去帮着搬运伤员或者尸体,老人们维护着道路的通畅,已婚的妇人们帮着做饭烧水……有人想接近正在激战的北门,却发现道路都被严加把守着,严二官人带着人抱着户籍册子,在几处路口设了岗亭,火把下随时拦住闲杂人等盘查,没有腰牌根本无法进入战区。有人打着要去帮忙的借口加入了义兵,却发现只被分配在了通往北边城区的街道口,接手从里面源源不断地往外抬出的尸首……
  
  过了一个多时辰,迷城里安静了。有人在远处黑暗里挥舞火把,严氏对人再次示意,几个大汉搅动滑轮,将大铁栅栏门又升了上去。本来这一夜的战斗,迟迟不能攻下燕城,北戎方面看着有许多伤亡,吐谷可汗就有了退意。才要收兵,竟然又报北门又开了!看到城上的火光,吐谷可汗以为这是前面攻入城中的几千人终于占领了城门,打开了大门让自己人进去……所以,就增调兵员,又下令冲锋……
  
  城上的激战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成群北戎兵士踏着石头和城前的尸体攀上城墙。成桶的热油浇下再点燃,燕城下火光时而暴起,登梯而上的人被火烧得四散奔逃,连城上的人也被火焰熏得退到了内侧,只有那些□□手,依着箭垛,无止无休地射箭……
  
  后半夜时,燕城的铁门又轰然落下,吐谷可汗真的愤怒了:难道攻入的人又都失败了?对方将城门夺了回去?!只有再强攻不息!果然如他所料,一个时辰后,燕城的铁门再次升起,露出了入城的通道……直到东方欲晓之时,才又一次哐啷一声坠落回地上,隔断了那些入城兵士的归途……
  
  这一夜,燕城北门的铁栅栏门三升三落,吐谷可汗认为这是敌我双方对城门展开了殊死的争夺。每次自己的兵士攻入后,对方夺回城门关上,北戎兵士与对方巷战,再来将城门打开……谁也不会相信燕城守军是有意开了城门,毕竟开门揖盗的风险太大,谁会这么干?
  
  晨曦下,经过一夜的战斗,双方都疲惫不堪。天亮后,城上可以十分准确地进行远距离的射杀,不利攻城,吐谷可汗命令收兵,准备休息一下再战。
  
  伤亡结果报来时,他大为震惊:攻城死、伤、消失了近五万,加上以往的伤亡,北戎大军已然折损近半数!吐谷可汗忧虑了,他立刻下令后退,驻兵等待,看看西路军的胜利是不是能削弱燕城的抵抗。
  
  燕城内其实并不轻松,虽然不及北戎惨重,但是城墙上的拼杀也同样伤亡众多。段增忙了一夜,凌晨时离开城上,又要到医护中心治疗重伤员们。施和霖现在已经彻底没了晕血的毛病,医护中心的院子里摆满了鲜血淋漓的伤员,施和霖自己身上也溅满了鲜血。他看见段增来了,含着泪说:“快点呀,快点呀!好多人就要死了……”
  
  段增懒得说话,按照施和霖的指点,开始一个个为伤员止血接骨。
  
  严二夫人一夜都在安排人们做饭,向城上送食物和热水。现在又到了早饭时分,她想弄完了饭食再走。严二官人交了班,拖着脚步到了严二夫人的所在,坐在屋子里等着她,要和她一起回家。
  
  严氏累坏了,她在城边站了一夜,几乎要瘫了,见北戎撤了,就依着墙壁滑坐在了地上。沈坚在城上看见了,忙过来拉起她,低声说:“别坐地上,凉!快回你父母那里!”
  
  严氏也实在困了,她无力地对沈坚说:“迷城里进了一万九千人左右。”沈坚点头应了,严氏离开已经封死了上城道路的北城门,走出迷城地段,几乎是闭着眼睛扶着墙走下城来。一队壮实的妇人端着冒着热气的大锅过来,兵士们纷纷排队去喝水吃饭,严氏不想跟他们挤,就慢慢地往城中走。
  
  沿途净是坐在街边休息的将士民众,躺着的伤兵,还有死尸。有人走过来见了,喊着:“尸体不能在这里,将尸体送往东南大窑!”
  
  严氏知道季文昭为了处理死尸,在东南下风处修了大窑,用来焚烧尸体,以免死尸传播瘟疫。几个人跑过来,抬起死尸从她身边匆忙走过。严氏觉得身心俱疲,竟然开始流泪。她边走边哭,深感人间的罪恶和血腥。
  
  她想起少女时,她带着表姐偷跑到山上去摘花折柳,在溪水里洗脚,偷喝喜酒,歪批圣人经典……那时,觉得这些事就是大不该了。可是现在,她亲自指挥的布置,让几万人滑入悬崖。夜里她每次挥手,就有几千人丧命在迷城中,她已是满手血腥。过去她曾以为自己内心十分男子,可是她现在明白了,她真的是个女子,她从心底里不愿如此残忍,只是她绝对不能后退,她自己是否一死还是次要的,她有夫君沈坚,有父母,为了保卫他们,她必须坚持到底……
  
  严氏回了家,只喝了口凉水,倒头就睡,等严二官人夫妇回到家,严二夫人刚要叫严氏起身吃点东西,才见严氏面色通红,竟然是发烧了。严二夫人吓得守着严氏开始流泪,这段时间,她看到了太多生命瞬间而逝,生怕严氏有个长短。严二官人忙出门去找郎中,可是现在郎中们都在救助伤员,谁会抽身来看一个病人?忙了一夜的季严氏回来,也来看严氏,见她烧得烫热,季严氏对担忧的严二夫人说:“她定是受了寒,身体阳气发动,要把寒驱出来,找个郎中发发汗就该成了。”
  
  严二夫人抹着眼泪说:“她爹现在都没有回来,看来找不到啊。”
  
  季严氏说:“那就给她喝姜汤吧。”
  
  严二夫人煮了姜汤,给严氏一个时辰就灌一碗。
  
  严氏从山顶退敌到连夜防守,这段时间太过劳累,这么病了也是自然。好在她还是年轻力胜,烧到了夜半终于发出汗来,退了烧,可是还是昏睡。
  
  严二官人下午回到家也是倒头就睡,严二夫人怕他也病了,接着灌姜汤。严二官人次日就起了床,还去户籍处点了卯,可严二夫人却走不开了,季严氏接管了她的事,硬着头皮去分配人事,调动物资,保证上城将士义兵的饮食。
  
  严氏这么一病,就结结实实躺了七八天,下了床还觉得脚底踩着棉花。
  
  严二夫人庆幸地对严二官人说:“亏了我们来了,不然咱们的女儿大概活不了了。”
  
  严二官人哼一声说:“你相公我自然高瞻远瞩……”
  
  严二夫人撇嘴角:她觉得是自己坚持来这里才救了女儿。现在城中到处是伤员,严氏病了,哪里能有人照顾?这是父母在这里,严氏能昏睡在床躺在被子里,不然还不像外面那些伤员倒在地上了?就是沈坚,也只是在听说严氏病了后,匆忙地来看了两次。男的真的靠不住!严氏都跑来和他共生死了,他竟然不日夜在严氏床边守着!
  
  沈坚也想去守着,可他真没时间,战后,他需要清点军力和装备。
  
  中军大厅里,沈坚向镇北侯报告了人员伤亡的情况。大战之前,从南边运来的箭矢有两百多万支,□□上万,床弩两百,加上由本地工匠这些年制作的箭矢和武器,燕城可谓严阵以待。可就是如此,一夜守城的伤亡就有一万多人。如果他们事先没有准备,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镇北侯问沈坚:“这一夜我让用了床弩,箭矢耗费可大?我们的箭矢还够吗?”
  
  沈坚说:“报上来的是箭矢已经用了半数。”
  
  镇北侯说:“那就真得省着了,尽量把人往迷宫里引。”
  
  沈坚也点头说:“对,迷宫里我们的人占了地形的便宜,能多杀伤敌人。”
  
  季文昭一笑道:“只是他们不见得在短期内再来攻城了。”
  
  镇北侯沉思片刻,说道:“我军主力毫无损伤,吐谷可汗却该少了十几万人,若是他们不攻,总这么耗着也不是事儿,我们就开门决战吧。”
  
  季文昭忙摇头:“侯爷,还未到两月,可以再等等。”
  
  镇北侯不解地问:“为何你一定要等两月?”
  
  季文昭半抬头看房梁:“战前我起了一卦,指两月后吐谷可汗军心不稳,那时我们就可乘机出击了。”
  
  沈毅半垂眼帘:你还起了一卦?江湖骗子!
  
  镇北侯皱眉:“军情大事怎可依靠卜卦而定?”
  
  沈坚说:“侯爷,这次守城后,我军也需时间休整,重组部队,这怎么也得要十几天。”这样就到了季文昭的两月之期了。
  
  镇北侯叹气:“并非我不想好好准备,只是这么长时间没能给京城消息,又不出战,我怕皇上以为我军有意怠战……”他没说完,若是如此,皇帝是会担心边境?还是会心生猜忌?
  
  季文昭忙说:“无妨事,若是我军最后能大获全胜,再向皇上解释战术,定能得到皇上的谅解。”
  
  沈毅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镇北侯厉声打断:“这种话不可随意出口!”
  
  季文昭忙打圆场:“好啦,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打败北戎。皇上那边,包在我身上!我到时好好写一份奏章就行了……”
  
  沈毅和沈坚双双看天,实在受不了季文昭的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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