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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间幕:狮,狼,神(一)

  58.间幕:狮,狼,神(一) (第1/2页)
  
  莱昂·艾尔庄森觉得他很快就要睡过去了。
  
  他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异常舒适,犹如置身于一张合适到不能再合适的床铺上。他的窗户紧闭,火炉正安静地燃烧,屋内温度适宜,任凭外界大雪纷飞。
  
  这不现实这只是幻觉。
  
  他费力地让自己睁开眼睛,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想要呼吸,想要清醒,但他实在是太累了,哪怕努力到这种程度,也仅能吸进一点点炎热的空气。
  
  与此同时,那阵极强的舒适感也卷土重来,将他轻轻地包裹,如一张令人安心的被子,在对他低语:睡吧,就这样闭上眼睛,已经没必要再挣扎了。
  
  莱昂似乎是听见了这个声音,眼睛竟慢慢地合上了。
  
  沙漠依旧炎热,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然而,不过短短几秒钟后,他便再次睁开了眼睛。尽管很缓慢,很艰难,但他还是睁开了眼睛,然后再次尝试呼吸。
  
  一点点气流顺着鼻腔进入气管,流入肺部,然后呼出。这个简单的过程却花了莱昂·艾尔庄森足足十来秒,而且是榨干了力气的十来秒——他这样努力,最终为自己博得了什么呢?
  
  答案是几粒被吹动的沙子。
  
  诞生自帝皇的知识与基因工程中的超凡体魄还在帮他,但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他受的伤实在是太重了,足以让寻常人死上千百回.
  
  他自己也清楚这件事,但是,卡利班的雄狮无法允许自己就这样倒下,就这样屈服。他浑浑噩噩的最后一点清明正在不断重播过去的景象。
  
  森林、军团、泰拉;父亲、兄弟、子嗣。他的船长们,他手下的凡人军官们,迂腐却勇敢的官员,在他面前被异形撕碎的平民最终定格于一面旗帜,他为之奋战一生的那只鹰正在其上振翅欲飞。
  
  就在这时,那个令人安心的声音又来了,它问:难道这个结局配不上你吗,莱昂?你已经用上了一切,甚至流干了血。在这种境地下,死亡就像是自然规律。
  
  人无法抵抗自然,你可以和它战斗,但自然总是会赢——就像是现在,你可以抵抗,但死亡总是会来的。就这一次,放手吧,莱昂,让你自己好过一点。
  
  再一次,雄狮颤抖着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放弃了。他的身体开始缓慢地下沉,这片炎热而死寂的沙漠正在接纳他。
  
  沙子磨过他粗糙的脸,燥热的风吹过他已流干血的伤口,那满头的白发失去了光泽,不怒自威的脸看上去竟然也多了几分安详.
  
  直到数秒钟后,雄狮抽搐着睁开了双眼,犹如从梦中惊醒。他正在经历一场剧烈的痉挛,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解释这具垂死之躯为何能在此刻爆发出这样的力量,甚至足以让他坐起身。
  
  但是,他的双眸已经很难再与常人,以及他过去所拥有的眼睛搭上任何联系了。
  
  那对曾经翠绿而如今深邃的绿宝石此刻浑浊无比,看不见半点生气,瞳孔也早已扩散,任凭刺目的阳光洒在脸上,也没有任何反应。
  
  所以,事实是,莱昂·艾尔庄森已经死了。
  
  他半坐在地上,头颅僵硬地仰着,凝视着天空,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若有人要对他进行尸检,他们会发现,第一军团的原体已经流干了血,这也是为何他此刻看上去会如此衰老、如此干瘦的最大原因。
  
  他们还会发现,他曾受到多处致命伤,按理来说每一处都足以要了他的命。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他们会发现他紧握着双拳。
  
  那個声音没有再响起。
  
  所以,这就是结局吗?
  
  答案是否定的。
  
  沙漠的天空忽然出现了一道豁口,并不如何巨大,却足够显眼。它平直而锐利,犹如一把漆黑的刀。但它也只出现了很短的时间,甚至算不上一秒钟,便直接消失,仿佛幻觉。
  
  然而,一个出现在其曾在之处正下方的黑点却以自己的存在否定了这件事。它以极速降落,划过天边,看上去并不起眼。最终,它落在了莱昂·艾尔庄森的尸体不远处。
  
  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难以计数的黄沙高高扬起,先是飞溅,后是坠落,如瀑布般顺流而下,又被狂风吹的如沙尘暴般四处纷飞。
  
  黎曼·鲁斯撞碎沙幕,静悄悄地出现在了这里。他的步伐很慢,但很专注,只是眼神却完全相反——他没有看雄狮,一次也没有,那目光的焦距落点并不在他兄弟身上,而是落于空处。最终,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莱昂身边,为他遮住了那刺目的阳光,随后缓缓蹲下。
  
  终于,他将目光放在了雄狮身上。芬里斯人那哪怕放在原体们之中也称得上是出类拔萃的观察能力开始起效,许多个结论一一诞生,并被动地接受了总结提炼。
  
  他轻轻地叹息一声,已经明白,他的兄弟死得并不轻松。恰恰相反,莱昂·艾尔庄森死得非常痛苦。他死前起码经历了十来分钟的苟延残喘,而在此期间,他是否具备思考能力呢?
  
  鲁斯认为答案是否定的,如果莱昂还意识清明,那他一定会想办法在身边留下一些痕迹,或是设法爬得更远一些.
  
  所以,在那段痛苦的弥留之际,他兄弟实际早已进入了一个不可知的漩涡之内,没有理性或逻辑存在其中。
  
  那时的他多半只剩下了一点点最基础的本能反应,比如尝试呼吸,又比如神迹末梢的一些抽动。早在那个时候,从医学的角度上来说,他就已经可以被宣布死亡了。
  
  鲁斯摇了摇头。
  
  “你这固执的混蛋。”他轻声细语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悲伤。“身为基因原体又怎么样呢?终究也免不了受伤,会流血而你流干了血,蠢货。”
  
  他站起身来,转头望了望雄狮的来时路。黄沙已经掩埋了所有的痕迹,但是,以原体的视力来说,要看见那具被钉死在地上的尸体并非难事。
  
  于是他回头,抱起他兄弟的尸体,步伐平稳地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三分钟又四十一秒,鲁斯以一个相对来说较为缓慢的速度走完了这一千七百六十一米的路,他用自己的步伐丈量了莱昂·艾尔庄森在死前的最后抗争。
  
  然后,他看见那张年轻的面孔。
  
  数秒钟的沉默很快过去,鲁斯听见自己在磨牙。
  
  那具尸体的眼皮干瘪,面容扭曲。一把剑贯穿了他的头颅,连带着整个人一起被钉死在了沙漠里,四周被鲜血烫成半凝固状的沙子非常好的承担起了这份责任。
  
  血腥味缠绕在周边,久久不散,那气味与雄狮的一般无二。
  
  就像他的脸.也与雄狮一般无二。
  
  芬里斯人忽然闭上了嘴,他的牙齿被一股巨力带着彼此碰撞,发出了一声闷响。点点鲜血顺着唇边滑向下巴,鲁斯面无表情,却神经质般地抽动着嘴唇,任由鲜血滑落。
  
  他是个优秀的猎人,就算放眼整个银河,恐怕也找不到多少人能和他在这方面以作比较。他怀中死去的兄弟是一个,还有一个死去的兄弟与一个失踪的兄弟
  
  所以,早在鲁斯意识到——或者说,接受真相以前,他就已经看见了尸体之外的一些细节。
  
  例如打斗的痕迹,飞溅的血迹,它们能帮助他大致还原出两人战斗时的景象,用不着费什么力气,鲁斯便知晓,他的兄弟又用上了那套老把戏。
  
  “示敌以弱,哈?”芬里斯人以愉快的语调出言询问他怀中的尸体,脸上毫无笑意。“老狗嘴里吐不出新牙。”
  
  淡淡地扔下这句评价,他便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把剑上。按理来说,他只需看上一眼就能获取所有对他有用的信息,但事实却相当诡异,鲁斯一言不发地凝视着这把剑,沉默了足足五分钟。
  
  然后他掉头就走,不带半点犹豫,然而狂风乍起,原本平静的天空忽然变得乌云密布,只一眨眼的功夫,那炙烤大地的太阳便被遮蔽。
  
  鲁斯眯起双眼,看着漫天黄沙席卷而来,并不为之所动。很快,这场突然卷起的沙尘暴便将他与雄狮淹没。芬里斯人一言不发,只是蜷缩起来,以自己的身体为兄弟的尸骸筑起了壁垒。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这风暴方才停息,而沙漠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难以形容的破碎图景,若非要用一个词语加以形容,鲁斯会选择‘末日’——事实也的确如此。
  
  无数被吊起的尸体被冒着森蓝火焰的铁链一一串起,形成了天空与大地,还有更多、更破碎的尸体组成的山脉与丘陵。创造这片地狱的人大概是个非常细心的杂种,就连森林与河流,他都未曾遗漏。
  
  而粗看之下,它们甚至没什么不对之处,若一个正常人来到这里,他的大脑会以半欺骗的方式告诉他,这一切都没什么不对。
  
  但若是那人观察力足够细致的话,他便会看见真相。
  
  他会看见死人牙齿组成的河床与它们粘稠的鲜血,他会看见枯骨与肉泥铺就的所谓‘土地’,以及种植在上面的一颗颗正哀嚎着的人面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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